老野

【龙嘎】遇龙

     *龙×桃花精(?

     *是一个系列故事

     *庸 @维庸 生日快乐!终于又大了一岁了!一定吃嘛嘛香(还是少吃点)身体棒棒!越来越可爱高数全都会!



自古以来,好像总是书生多情种,或在荒郊野岭,或在山间孤庙,总会遇见那么一缕魅惑精魂,发生一段无论欢悲,却总要轰轰烈烈的故事。

桃夭也一直在等,等一段故事开始。

然而书生都爱清高,桃花太香太艳,好像沾染一星半点就要堕进万丈红尘,永世不得翻身。桃夭看见一个又一个书生经过,哪怕是他的桃花开的最艳的时候,也没有人上前攀折一枝。

桃夭每天坐在树上看,这条路总是走的人多,回来的人少,进京赶考的,总是要谋取什么功名,而一旦谋到了,便不再舍得回来了。人总是这样的,一旦得到了什么东西,就很难放手,人往高处走,话总说的没错。

然而桃夭一直在等,等什么故事,他自己也不清楚。总之他一直在等,他知道人一旦走了,总是很难回来,但他仍旧在等,几百年过去,又几百年回来,来往的书生,或意气风发,或垂头丧气,然而总是没有一个人为他驻足,他便知道,只是因为他还没等到。

桃夭几百年没离开过这棵树一步,只是为了赴一场未知的约。


晚春的雨水也多了,淅淅沥沥下了三四天,从树上能看见山脚下的村子,大约是因为雨总不肯停,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水,这几天进京赶考的人也少了,就算是经过,也是举着油纸伞,一深一浅踩着泥泞走过。

桃夭顶着隔壁梧桐树给他的一片宽厚的梧桐叶子,坐在枝桠上晃荡腿,梧桐树在这儿的时间比桃夭还长,桃夭还没生出意识的时候,梧桐已经在了。

凡是行走在人世间,总要有自己的名字,精怪也不例外,他们的名字总是要有另外的意义,梧桐说,记不起自己的名字,就想不起自己是谁。

桃夭就记不得自己的名字,便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,要往哪儿去,他只是坐在树上,等过了前一个秋冬,又等来了下一个春夏。


不过打他有意识开始,梧桐跟他攀谈,曾喊他“嘎”。

桃夭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名字,声音短而促,听上去不够美,后来有山脚下的村民赶着群长毛的黄油油活物上山,也是那么叫的,后来他才知道那些长毛的叫鸭子。桃夭便从此不准梧桐这么喊他,梧桐却说,他是听别人这么喊桃夭的,还以为这是桃夭的名字。

 

不过梧桐又说,他听错了也未可知,毕竟几百年前那天暴雨倾盆,雨滴像是裹着血的冷箭,打在身上就痛彻心扉,他也只是隐约听见了“嘎”这个音节罢了。

桃夭每次听梧桐这么说,都像是听别人的故事,不过桃夭天生浪漫过了头,他忍不住想,或许自己等的,就是那个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呢?

桃夭好像生来记不住愁苦,于是他又满怀着期冀,顶着梧桐叶等雨停,也等那个人来。又等了几天,雨还没停,山脚下的村民开始搬着东西上山了,桃夭左瞧右瞧,不晓得发生了什么,梧桐告诉他,这雨再下下去,恐怕要把山上的泥土石块一齐冲刷下山,埋了村子。

桃夭终于有些担忧了,他百年来能见的只是这个山,倘若这个山没了,他还等谁呢?

梧桐看看天,只是说:“恐怕又是龙王在哭呢。”
“龙王?”
“是啊,从天上落下来的雨,都是龙王的眼泪,说起来,我还见过一次龙。”

桃夭几百年见得最多的就是书生,再有就是梧桐,最不济就是那群黄毛鸭子,他不知道龙应该是什么样子,他也想象不出来。

“那龙是什么样子呀?”于是桃夭诚实问。

梧桐知晓桃夭天生不晓得自己名字,神智也跟着比别的精怪低一些,于是只好拿出十二分的好脾气耐心给他解释:“龙之为物,可比世间英雄。我从前不晓得龙也会哭,但那天我看见,龙身在雨雾里翻腾,几千几百道闪电落在身上,黑夜亮的恍如白昼,地上石块沙砾都在颤抖,瓢泼大雨打碎了我树冠顶上那几片新叶,亏损了我几十年道行。”

桃夭闻言便伸头去看他头上的叶子,模样怪焦急,大概是真的为梧桐心疼。

梧桐看看桃夭,觉得他这样就很好,梧桐虽然不知道桃夭原来经历过什么,但总归不会是很好的事情,能忘记或许是件幸事。

“然后呢?”桃夭看梧桐树冠郁郁葱葱,放下心来,又追问他。

“叶子打碎落下来,我才看见上头沾着血,原来下的是场血雨,都是龙的血泪。”

桃夭蓦地感觉自己心脏揪了起来,让他呼吸都急促了:“再然后呢?”

“再然后?”梧桐开口,以一种非常遗憾的语气,“然后……雨就停啦。”

雨停了,龙便也不见了。

桃夭也觉得很遗憾了,他想,几百几千道雷电降身,龙大约在受什么极致刑罚。

可究竟是什么错呢,值得千百道天雷降身,神力尽毁,沦为普通人,恐怕扒皮抽筋,筋骨寸断也抵不上其中一毫。

桃夭忍不住想,龙一定很疼,身上疼流血,而心里疼流泪。

桃夭从来没见过龙,可他光凭想象,却觉得这已经比别的任何事情,都让他心痛了。

桃夭正想着,又有人慢慢走来了。

这个人不是书生,桃夭知道,书生都要撑着油纸伞,穿着洗的发白的布衣,也不肯让身上脏乎乎的,但是这人没有撑伞,穿着一身蓑衣,戴着斗笠,脚下的鞋子上全是泥巴,身材也高大,所以一步一个脚印踩得深而实,像是踏着过去所有的人生而来,只是为了这一条路。

 

他一步一走来,像是踩在桃夭心尖上,桃夭好奇地探头想看看斗笠下藏着的脸,可惜只能看见那人尖峭而苍白的下巴,上边还有青色的胡茬。

桃夭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狂跳起来,如果自己有心脏的话,桃夭想。

桃夭猜他大概也是搬家上山,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挑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,这条路除了赶路的书生,和掉队的鸭子,从没有别的什么人来,桃夭看见他踩着泥泞走过去,然后又忽然回头,急匆匆走了回来,然后站定在了桃夭面前。

准确来说,是站定在桃夭屁股下面的那棵桃树前。

人是看不见桃夭的。

桃夭看见雨水落在他的蓑衣斗笠上,顺着棕榈皮汇成一缕一缕的小川,最后从末梢潇洒落到地上,桃夭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这是龙的眼泪,泪落地的声音很小,在桃夭耳朵里却是轰然落地。

桃夭突然间就知道了,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。

可男人看不见桃夭,他只是伸出手抚了抚树干,他的手跟他的下巴一样,也是苍白又瘦削,颤抖着地抚上树干,桃夭盯着他,忽然发现树干上原来有几个字。

不知道是谁,又是在什么时候刻上去的,刻地极深,像是想把整个灵魂都凿进去。

桃夭看不懂那几个字,他不谙世事,却听懂了那人嘴里的一声叹息。

“嘎子……”他说。

桃夭睁大了眼。



那人收回手,在自己身上摸了摸,不知道又从哪儿摸出了一瓶酒,两个小盅,倒满酒,也不在乎还下着雨,靠着树兀自喝了起来。

桃夭瞧着他的动作,心里莫名有些心酸,他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,然后把他拥进怀里。梧桐却在旁边沉默了,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我觉得就是他。”

“什么?”
“龙。”
“龙?”
“嗯,龙。”

男人没摘斗笠,看不清楚样貌,梧桐也言之凿凿。

“当年你来的时候,就是他送你来的。”梧桐说:“我之前没说过,你是怎么来的?”


“我不是被人种在这儿的吗?然后我天赋异禀,没过多久就成精了——你这么跟我说的!”桃夭扭头看梧桐,他老觉得下一秒梧桐就要说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了。


“哦……”梧桐心虚地挠了挠鼻子,被风雨一吹,树干哗哗作响,“倒也差不多……”

那人两盅酒已经喝完了,却不走,呆愣愣坐在树前,只是盯着树身上刻的那几个字看。

梧桐说:“那天就是他,扛着你来了,挖了个大坑,把你种进去,也是这样喝了两盅酒,然后就走了。”


“就这样……没了?”


“没……没、唉,还有件事,”梧桐皱着眉,好似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,“虽说是你的事情,不过有的事可能不知道也挺好的。”

桃夭二话不说,跳到梧桐树上对他拳打脚踢。

梧桐树掉了不少叶子,有几片打到了那人身上,他抬头往树上看,只能看见雾蒙蒙雨水淅沥。

唯独看不见艳丽的桃夭。

“我说、我说还不行吗!”梧桐连连讨饶,“你是桃夭!不是属猴子的!”

桃夭这才放过他,满意的坐回了自己的桃树上。

“他……种你之前,还埋了一个人,身着玄铁盔甲,头戴红缨,看起来像是个什么大将军,可惜战死了。”

桃夭一时愣住了。

大将军……

这个称呼他从没听过,又仿佛已经听了很多年了。

“就在我下面埋着?”桃夭小心翼翼地问。


“是啊,就在这儿埋着。”

桃夭又觉得他等错了,他等的绝不会是这个男人,如果他真的要跟什么人,像书生跟精怪一样发生故事,又怎么会在此刻,在故事发生之前就痛彻心扉了呢?

桃夭攥紧了一片桃花瓣,他迷迷糊糊却快快乐乐活了千百年,他好像知道有些东西被深埋了地底,可他又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触碰。

“……后来天开始下雨了,远天的雷电逼近,他便走了。”梧桐继续讲着,“然后我就看见了龙。”

 

他是龙。

后面的故事便不必说了。



桃夭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通畅了,眼前好像有刀光剑影,还有巨龙的呼啸,他看见沙漠流成了血海,看见千万人倒地,还看见万千箭矢朝自己飞来。

 

无数覆盖着画面的碎片从桃夭眼前飞过,他抓不住所有的,可他知道,那就是他也曾亲历的人生。

桃夭猛的捂住了脸,恰好一束闪电当空落下,直直击中了不远处的山头,顿时泥水裹着沙石,滚滚而下,冲毁了树干,淹没了村庄,梧桐傲然而立,岿然不动。

可惜桃夭长得矮,千百年树干也没长粗几寸,瞬间被连根拔起,被泥沙裹挟着冲下山头,瞬间不见了踪影。

只是树根被拔出的时候,甩出了什么东西,几片锈迹斑驳的铁甲,裹着一根苍茫白骨,在周遭灰蒙蒙的映衬下,洁白到近乎不真实。男人紧紧一把抓住,差点也被泥沙卷走,不知道被什么拉了一把,躲闪到了梧桐树后,好歹逃过了一劫。

桃夭也坐在梧桐树上,刚才就是他拉了男人一把,他有些遗憾地看着远去的泥沙,他的桃树不见了,树下的骸骨也跟着走了。

男人的斗笠早丢了,露出一张瘦削的脸,眉眼间大开大合,像是被刀削斧凿出来的面容,可惜像是被寒霜铺满,脸色憔悴,苍白的不成样子。

他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颤抖着举起手里的白骨,扯出蓑衣下面同样湿乎乎的内衬,小心擦去了上头的泥沙,然后几乎称得上是虔诚地吻了一下。

天还在下雨,桃夭看着男人的动作,觉得他心里的确在哭。

“我想好了。”桃夭突然开口,“我要跟着他。”

梧桐吓了一跳:“你想起来了?”

“没有。”桃夭很快回答,“但这有什么嘛,我跟着他就是了,总有想起来的那天。”



桃夭确实总是不记愁苦,好像天大的苦闷在他眼前也不值一提似的,他只是看着眼前瘦削憔悴的男人,他想,他等了几百年终于赴了这场未知的约,或许他此刻的心痛,不是因为即将要发生什么,而是因为过去已经发生过的故事。

 

或许他曾在日暮的沙场上横枪跃马,也曾沦为一堆斑驳白骨深埋泥土下,如今他的桃树、他的尸骨终于成了过往,带来了他的龙。

他是他的龙,桃夭想,哪怕他的龙受了千百道雷刑,失去了法力,也看不到自己,但他跟着他,总有一天能想到办法的。

他的龙揣着几根白骨,天上下着眼泪,他要重新上路了。

他们的故事还很长,无论过去,亦或未来。

因为有桃夭跟在他身后。



又有一个书生经过。

“哎?这是什么?”书生看着眼前突然滚出来的一小截树干,左瞧右瞧,没看见什么人,挠了挠头,捡了起来。

“一截桃树枝,嗨,辟邪用吧!”书生大大咧咧,丁点不像寻常书生,刚想把树干放进包裹,突然觉得手感不对,复又掏了出来仔细看看。

“阿……阿云……”书生断断续续拼凑着上头刻着的字迹,不知道谁刻的,力道极深,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都凿进去,“这是蒙古文啊?阿云……嘎?阿云嘎?这是个人名,怎么还有点儿耳熟?”

书生挠头想了半天,也没得出结论,只好收拾好包裹,安慰了自己几句,便又上路了。

“算了算了,等到了京城,问问别人就是。”

书生脚程快,一会儿就看不见踪影了,梧桐慢吞吞叹了口气,这是那天他好不容易留下来的桃夭的树干,这次总算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。

阿云嘎……

阿云嘎。

梧桐在心里念了念,觉得真是个好名字,或许下次等什么时候遇见桃夭,就把这个名字告诉他。

然后好好问问他,他和他的龙,后来发生的故事。

 

—tbc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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