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野

【原创】回人间

又跟回老师 @偶尔码点字 一起写原耽了,结果好像搞成了严肃文学!究竟是为什么!

前八章跟回老师分两个视角来写,每人四章,混合了年下穿越虐恋各种狗血元素???

cp林旻川×贺廷啸

长佩也有发,直接搜回人间就看得到


      Chapter 1 一九三四

 

    “三娃子,做啥子又欺负幺娃!”

  贺二媳妇纳鞋底,一抬头就看见三娃子又抢四娃子吃食,把在后山上摘的桑怕儿一股脑全吞进嘴里,一颗也没给四娃子留,四娃子还不足四岁,胳膊腿瘦的像竹竿,小脸蜡黄,活像是快要被饿死似的营养不良,打不过已经六虚岁的三娃子。不过好在四娃子性子温和,被抢食了也不恼,慢吞吞站起来,掉了个头,拿屁股对着三娃子,“扑通”又坐下了,扬起了一地黄泱泱尘土。

  三娃子性子顽劣,看见了“噗嗤”一笑。

  贺二媳妇见状还想再紧叨他几句,三娃子已经撒丫子跑到了院门口,后山有几棵树新筑了鸟窝,他惦记好几天了,今天一定要去掏了鸟蛋烤来吃。

  刚跑到门口,迎头撞上了一根大腿,硬邦邦全是骨头,三娃子撞了个趔趄,差点摔一屁股墩,结果意料之中的疼痛没传来,就被提溜住后脖颈,带回了院子里。

“天黑喽,又往哪点去耍?”男人撒开他脖子,又在发红的手印上轻轻拍了一巴掌,这才扭头看坐在院子里的女人,叹了口气,说,“刚才在外头听人摆,说李老汉儿家的妹崽也没喽。”

  他们家门口朝西,门口一条黄土路,往南过一大块田,再走两户就是李老汉他家,三娃子去后山每次都从他家门口跑。李老汉家媳妇生了仨孩子,都是四十多岁才得的,结果前头俩男娃都在去年饿死了,剩了个妹崽,没想到也没留住。

  贺二媳妇也愣怔了,纳鞋底的针一哆嗦,猛的扎进了手心。

“女娃娃也莫得了……”

  男人是贺二媳妇的男人,家里排行老二,外头都叫他贺二,贺二一看自家婆娘这样,知道她又心里不舒服了,顿时觉得自己多嘴,赶紧岔开了话题。

“不想喽!”贺二脑筋直,不会说花里胡哨的话,说完就朝三娃子招手,“三娃子,去找你幺爸来!”

  三娃子知道出了什么事,李老汉儿家的女娃娃他记得,跟他一样大,却跟四娃子一样面黄肌瘦,瘦的像根竹竿,每次他从李老汉儿家门口走的时候,她都朝自己笑,她笑起来就好看多了,露出一口白牙,眼睛也弯起来,但三娃子从没对她笑过。

  三娃子不喜欢跟这种人耍,看起来瘦瘦弱弱的,好像只需得一阵风就被吹飞了,没劲。

  结果现在真的被风吹走了,跟他那俩他不记得的姐姐一样。

  三娃子撒丫子就往外跑,跑出了二里地,这才到了一扇窄窄的破木头门前,捏着拳头“砰砰”敲门。

“幺爸!”三娃子大声喊,“出来!”

  贺三应了两声,从里头拉开门,看见三娃子“哎呦”了一声,一把把他抱了起来,好像知道什么事儿似的,迈开步子就往外走。

  三娃子被贺三抱着,少见的没闹着要下来自己跑,他就是想起了他娘刚才愣怔的模样,跟她给自己讲那俩饿死的姐姐的时候一个样。他前头有俩姐姐,好几年前饿死了,长什么模样他记不清,但是他娘常给他讲,讲那两个姐姐怎样懂事,怎样帮她干活,结果粮食少,人越来越瘦,相继生了病,就都走了。

  村子里每年都有人饿死,全都是年纪小的娃娃,后来他娘说什么也不让他跟四娃子帮她干活了,每天就让他俩上后山下溪水,满村子撒丫子跑,就是为了能壮实点,好歹留住命。

  转眼他到了六岁,瘦是瘦了点,好在活了下来。

  贺三步子大,走的比三娃子跑得还要快,一会儿就到了贺二家,进了院子才放下三娃子,抱着四娃子颠了颠,一笑:“四娃子胖了!”

  胖了是好事,胖了就意味着活下去的几率也大了,贺三出过村,连这偌大的大巴山都走出去过,还跟着外头的人学过看病,三娃子能长这么大,也是多亏了贺三。

  不过这次可不是为了看病,贺二媳妇还闷不做声,大概还为了李家妹崽的事伤心,贺二看她这样,干脆转身带着贺三进屋聊。

“你要出去?”贺三瞪大了眼,说起来他们老贺家虽然也穷的叮当响,不过人都长得板正,放在远近几个村子里都算拔尖的,贺三瞪着眼,表情看起来十分之不可思议,“啷个突然来这一出,俩娃娃咋个办?”

  贺二跟贺三一个面皮,都是高鼻梁,浓眉大眼,他叹口气,看起来确实考虑很久了,已经下定了决心:“不赚钱,俩娃娃吃啥子?”

  贺三明白了,村子里收成一年不如一年,不然也不会年年饿死这么多人,前几年村子里还有几百号人,这几年几个村子加起来也不一定有这个数,年纪大的越来越大,年纪小的频频饿死,照这样下去,不知道什么时候,村子里人就死绝了。贺二是嫌来钱慢,要去外头闯闯,博运气。

  这是要跟上天比着来呐!

  可是大巴山这么大,从山里头走出山外头,少说半个来月,出去的人少,真出去赚钱了,回来的就更少了。

  贺三还想再劝劝,大山里头是没钱,外头的钱却也不好赚。无奈贺二已经打定了主意,贺三只好点头:“那我们明天走。”

  贺二贺三是早上三点半走的,走的时候天都没亮,乌漆嘛黑,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。贺二推开木门又关上,“吱呀”两声,夜里下了点雨,黄土路上全是泥泞,一脚踩进去透心凉,贺二抽了口凉气,抬起陷在泥里的脚,白天贺二媳妇新给纳的鞋底,估计已经湿透了脏透了,他跟贺三互相扶持着,深一脚浅一脚走远了。

  三娃子躺床上,睁着眼,眼珠子漆黑,叫透过窗户一星半点的光一照,又锃亮,他听见他爹走的脚步声,四娃子熟睡的呼吸声,还有他娘低低的啜泣。

  他第一次觉得,原来他们家真的穷途四壁,穷的一干二净,一无所有。

  又过了一个时辰,村子里唯一那只公鸡打了第一声鸣,三娃子就“嗖”地从床上窜了下来,捎带着摇醒了还在熟睡的四娃子,两三下套好衣服,趿拉好鞋,跑出了门口,“咣当”一声拉开了院子里的柴门。

“大早上就开始皮!”贺二媳妇在南屋烧火,听见外头叮里咣当,头也没抬就知道又是三娃子作妖,又添了一把柴火,走到窗户跟前指着三娃子吆喝,“再皮!找打!”

  三娃子站在门口,回头看了他娘一眼,他娘站在窗边叉着腰,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指着他,虎虎生威,好像昨天夜里的哭声是三娃子的错觉似的,他回过头,他娘骂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。

  三娃子低头看,昨天的黄土路变成了黑乎乎的泥巴路,还能看见他爹跟幺爸的两双脚印,一步一步通向远方。雨早停了,然而山里雾大,散也散不开,像一团薄棉花挡住眼睛,稍往远处看就朦朦胧胧,看不真切,三娃子抬脚就想追着走出去,被他娘看见了,尖着嗓子,一声爆喝:“你敢踩!老子刚纳的鞋底!”

  尖利的一嗓子生生喊住了三娃子,也把屋里又睡过去的四娃子给吓醒了。

  四娃子吓着了,在屋里哭了起来,吱吱呀呀的,声音不大,就是惹人头疼,三娃子不爱哭,他小时候曾经从树上掉下来,摔石头上,膝盖磕的血肉模糊,他也没哭过,所以他格外烦四娃子哭,他看见他娘恶狠狠瞪自己一眼,警告自己别出去,然后扔下柴火,急匆匆跑进了里屋去哄四娃子,三娃子觉得没意思,他站在门口,回过头看那两串脚印。

  踩进烂泥的脚印,却延绵向白雾,好像在引诱他跟着走,三娃子回头看了眼,他娘忙着哄四娃子,没工夫管他,三娃子一脚迈了出去。

  雨停了,地还是湿的软的,跟踩在下了锅的冻豆腐上似的沁出水来,还有翻滚的泥鳅,不过水是脏的浊的,一下子弄脏了他娘给他新纳的鞋底。三娃子从来不考虑这个,他飞也似的踩着他爹留给他的脚印,他的心飞得更高,渴望飞出大巴山去。

  贺二媳妇听见外头没了动静,哄好四娃子,跑出来一看,果然柴门咣当,三娃子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了。贺二媳妇脾气火爆,气的骂娘,又怕吵醒四娃子,只是就着火气连劈了一大捆柴火也没嫌累,天天下雨,怕潮,她又好不容易找了块油纸布盖好,这才放了心。

  家里现如今都要靠她一个人撑着,砍柴做饭是必须做的,不然娃娃没饭吃,她还得常去地里看看,有空还要多纳几个鞋底赚钱,一堆轻活重活都压在她肩上,贺二媳妇烧着火,一边做打算,家里还有俩半大孩子要顾着,什么活也整不巴实。

  贺二媳妇又想起了不听她话跑出去的三娃子,三娃子命硬,自己上山呆三天也活的下来,却不能让他哄四娃子,四娃子像根嫩草,一掐就没了,要是跟着三娃子窜山林下河水,受不受得住且还两说,贺二媳妇左想右想,想起了北边的老张头。

  老张头早些年考中了秀才,远近几个村里他是头一个,没有比得过他的,因此威风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因为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,便一直在村子最北头的破屋里当私塾先生,后来村里人越来越少,连饭都吃不上,谁还去念书,老张头也被人忘了。

  眼下贺二媳妇顾不得了,三娃子四娃子本来就不能帮她干活,还不如找个能哄娃娃的地方,好让她腾出时间多干点活,至于能不能认字读书……贺二媳妇看着灶眼里烧得噼里啪啦冒火星的柴火,木头从黄泱泱烧成了黑色,烧得面目全非,焦了的黑炭扑簌簌掉进火里,等全部烧成齑粉的时候,饭也熟了。

  贺二媳妇想,认不认得字也没甚区别,她不认字,连名字都没有,小时候喊她王家妹崽,现在喊她贺二媳妇,她就跟这块木炭一样,到了合适的时候,就该变成某种合适的模样,至于认不认字,不耽误她浮世里过活。

  贺二媳妇站起来拍打了两下裤脚上沾着的刚才劈柴嘣上的木柴渣子,端着冒着滚滚热气的饭进了里屋。

“幺娃,起床喽!”她轻声吆喝,“吃饱了饭去找地方耍!”

  三娃子抓着鞋赤脚走回门口,小腿肚上全是干了的脏烂泥巴,鞋也早不能看了,像只黑色的帆船卷进了深海淤泥,看不出原来的模样。脚丫子迈进屋里又出来,他照着墙角低洼的小水洼踩了踩水,能看出脚丫子原来的颜色了,这才放心回了屋。

  贺二媳妇看见三娃子手里还往下滴答黑水的鞋,顿时脸色看着比这个过犹不及,恨不得抄起长木柴狠狠打他屁股开花。三娃子站屋口侧头觑她一眼,黑亮亮的眼睛,咧开嘴笑了。贺二媳妇不得已消了气,三娃子一笑就乖惨了,古灵精怪,跑到桌前坐下捧碗吃饭,一口也没剩。

  三娃子裤腿晃荡,风从吊起来的裤脚吹进去,人又长高了两公分,随他爹,个高,贺二媳妇心里发愁,哪来的布再给三娃子做身衣裳,天要转凉了。

  三娃子吃罢饭本性毕露,想着今天一定要进山掏鸟蛋,结果被贺二媳妇攥住了领子,捎着四娃子,拽去了张老头跟前。

  老张头不知道多久没在破土屋里看见活人了,穿着洗浆洗的发白的破旧长衫,装模作样捋了把山羊须,等贺二媳妇说明来意,忙不迭留下了俩娃娃。

  贺二媳妇急匆匆走了,细挑的背影刚转过垄头,三娃子蹬腿就想跑,叫老张头敲了长长一拄拐,这才老实了,跟四娃子一人坐在屋一边,屋顶破了几个小洞,早上下的雨顺着破了洞的檐滴答,落到地上清脆一声响,三娃子坐不住,皱着跟他爹一个模样的眉毛,抬头打量好像下雨的屋顶,瞧着顶像个大人。

  老张头一下子乐了,拿拄拐敲了敲地,拍打起一阵尘土:“贺二家的娃娃,有名字否?”

  老张头仗着念过几年书,就爱端着腔调说话,尤其是中了秀才,往后连乡里的土话方言都不说了,拿腔作势了十来年,村里任谁看见他就躲着走,受不了他说话的调调。

  四娃子睁大了眼看老张头,听不太懂,又实在认真,三娃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什么否不否的,他觉得老张头就是田里黄鼠狼变的,长得瘦瘦巴巴不说,连人话都没学好。

  老张头还十分兴奋,清了清嗓子里一口老痰,跟胸膛里有台破风箱似的呼呼哈哈开始自问自答:“想也没有,为师先给你俩起个名!”

  四娃子懵懵懂懂,眼睛看着老张头一眨不眨,俨然已经被吸引住了,三娃子瞪了一眼四娃子,觉得他就像被黄鼠狼盯上了的鸡崽子,下一步就要被老张头吃了。

“贺……贺,起什么名字才大气呢?”老张头背着手来回逛荡两圈,忽然猛一拍手,“唉!贺家长得都板正,四板中廷的,你俩娃娃——哎!”

  老张头话还没说完,三娃子已经窜出去了,跑到门口,回头望了一眼,猛笑了声,立刻跑跳着窜上了去后山的路,他想鸟蛋想得紧了。

  老张头目瞪口呆,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喘口气,捋了把稀稀拉拉的胡子,想着三娃子那声笑,摇了摇头。

  像只抖擞翅膀的鸟,如今羽翼稚嫩,且看后来呢,总归不像是大山里的孩子,不鸣不飞,飞必冲天,鸣必惊人。

  老张头想,不如就叫贺廷啸吧。

  老张头又看了眼四娃子,心里多少宽慰了点,至少他还留下了一个。他虚点了点四娃子,开口:“那你就叫贺廷云。”

  三娃子还往后山跑着,一步一个泥脚印踩得直接了当,风吹着,泥水溅出来,他终于要摸到鸟蛋了。他撒着欢跑,心里的快乐要飞上天,飞出眼前的大山。

  青云蔼蔼,层峦跌宕,挡不住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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